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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千年学府岳麓书院里悲歌阵阵

2016-4-26 23:26| 发布者: cnxqw| 查看: 28973 |原作者: 李冬君

摘要: 听千年学府岳麓书院里悲歌阵阵 岳麓书院在,白鹿洞书院在……朱熹一生开办、修复、主讲70所书院,从他一出生就开始算,平均每年一所书院,都分布在江南岸。武昌起义后,以曾国藩、李鸿章、袁世凯为代表的和平演进路 ...

听千年学府岳麓书院里悲歌阵阵

    岳麓书院在,白鹿洞书院在……朱熹一生开办、修复、主讲70所书院,从他一出生就开始算,平均每年一所书院,都分布在江南岸。武昌起义后,以曾国藩、李鸿章、袁世凯为代表的和平演进路线和以孙中山、黄兴、宋教仁为代表的共和革命路线,一旦握手,清帝就退位了。

 

历史学者 李冬君 为经济观察报《观察家》撰稿

书生的心气

朱熹在岳麓书院讲学时,一早就爬起来,跑到岳麓山顶看日出。看到日出,就大吼一声:“赫曦!”“赫曦”的意思,就是“东方红,太阳升”。

没想到,他那一嗓子居然吼出了天命,从此余音绕山,召唤着一代又一代湖湘书生。后来从那书院里,终于走出了一位“赫曦”人物。那人“独立寒秋”,望“湘江北去”,问“苍茫大地,谁主沉浮?”如此书生意气,只有书院能培育出来,它的缘起,便在朱熹那一喝里。

湖湘文化,被朱熹那猛然一喝开了窍。那书生意气,本就是帝王学根苗。这根苗就在自家身心里,“管却自家身与心,胸中日月常新美”,这便是“作新人”了。但还不够,还要“做大人”。“大人”啥样儿?“丈夫何事足萦怀,要将宇宙看稊米”,牛!比“吾心即是宇宙”还牛!

书生意气长大成圣人气象,这就够了么?不够。光有内圣——“做大人”还不够,还要外王,去做超人。“仰首攀南斗,翻身倚北辰,举头天外望,无我这般人!”这人够“超”了吧?还有更超的,直接向昆仑山下手:安得倚天抽宝剑,把汝裁为三截!

这样的气象,不是一句“赫曦”就可以打发得了的,它已不纯是圣人气象了,既有君道同体,也有圣王合一,多少还带有些“霸王道杂之”。做超人是要有霸气的,“六经皆我注脚”,乍一看,便似禅,如禅之呵佛骂祖,推倒偶像一般,这样禅狂气,放在帝王学里,便是霸气。

湖湘文化里的霸气,是从心学来的,把心学带到岳麓书院里来的,并非那位“举头天外望”的陆九渊,而是“致良知”的王阳明,青年毛泽东那首《七古·送纵宇一郎东行》的诗里,第一句就是“名世于今五百年”,他大概自己也没有想到,从王阳明到毛泽东,这期间,大约五百年。

心学的霸气里,是含有兵法的。陆九渊虽未用过兵,但他“知荆门军”时,依山川形势,从容部署,访求勇士,议复国大略,已显兵家风范。而王阳明,则是众所周知的大兵家,他那两手破“贼”功夫——用兵破“山中贼”,讲学破“心中贼”,两手都很硬,连曾国藩也要佩服。

兵法之本,在于立心。立心以“定”,而有主体性;立心以“慧”,而有能动性。而心学,立定本心,打开慧门。“知行合一”,将人的主体性和能动性完全打开。

心法即兵法,心学即兵学,是王阳明的心得。此人用兵,一生无败,学生问他用兵之术,他说:用兵有什么术!只要学问纯笃,养得此心不动,就是术,胜负在“此心动与不动之间”。

思想者小路

在前往贵州途中,路过长沙,王阳明专门去了岳麓书院。走在岳麓山里的一条小路上,他应该想起当年“朱张会讲”盛况,张栻当时主管岳麓书院教事。

盛况时,谁能想到朱熹晚年会有那样一番忧愤悲苦的遭遇,竟然会在一片皆曰可杀声中绝望而死。不过,人死了,思想没有死,连迫害者都死了,被迫害的思想还是不会死。思想者需要平反吗?不需要。他宁愿受难。

那么朱熹呢?他的思想不是从伪学变成理学,他本人不是从伪人变成圣人了吗?这难道不是平反?当然不是,那是王权主义向自由思想让步,是一代王朝被思想者征服。当然,不是被一个思想者征服,而是被一代又一代思想者用思想征服。

思想,要传承。思想者,要有接班人。书院,便应运而生。统治者有王朝,思想者有书院。书院,是思想国,是思想者的共和国。有自由的思想和独立的精神,还有共和的制度与生活。书院,是思想者的家园,思想共和,是共和国的根。文化中国在,书院就在;书院在,思想者不败。

岳麓书院在,白鹿洞书院在……朱熹一生开办、修复、主讲70所书院,从他一出生就开始算,平均每年一所书院,都分布在江南岸。这样一支思想大军,代表文化中国出征,以书院的形式北伐,从江南到江北,到淮南,到中原,分布于黄河两岸,延伸至龙门—碣石一线。中国的思想者们,就这样以思想的传播和书院的拓展,收复国土和国权。

还在南宋灭亡以前,宋理宗就为朱熹“平反”了,但其实这是多余的,因为几乎就在同时,北方的元朝已经认同了朱熹,而南宋离灭亡已经不远了。朱熹胜利了,不在于王权终于认同了他,而在于他和他的弟子们用思想完成了北伐。可他胜利的同时,也就是失败的开始,王权认同了他,也占有了他。

民间思想一旦成为官学,就像离开了大地的安泰一样,失去力量。是谁将朱熹高高举起,使之丧失发展的力量?是朱元璋。这位草根帝王深知民间思想的力量,离不开民间社会的土壤,他将理学从民间移植到了官方。这一移植,思想者就异化,这异化很可怕,能彻底打败思想者的,也就只有这异化。

到了20世纪末,龙应台女士也走在这条当年朱熹、王阳明走过、曾国藩和毛泽东接着走过的小路上,她在想,这千年书院为什么“时而房舍巍峨,书声琅琅,时而断垣残壁,鬼影幢幢”?这样的情形,不仅出现在书院,还出现在思想者身上,例如朱熹,究竟是什么使他的形象变成“断垣残壁”,使他的思想变得“鬼影幢幢”?“全是那政治的霸权”,可王阳明怎么想?

王阳明不知道有一种国家叫做共和国,不懂得还有一种政治叫做民主政治,当他从贵州回来,再次走在这条小路上,他依然还是反求诸己,从内心深处拿出良知。最根本的解决,是政治解决还是道德解决?他认为,是道德解决。因为他不知道于“君君臣臣”之外,还有其他途径和方式的政治解决。

而道德的根柢,就在内心里孕育,良知的光芒,灿如星宇。那就用良知来照亮一切吧!它的光源就在我们的内心里。良知的光芒,洒落在这条小路上,这光芒里,也许就有龙应台女士所说的对于政治霸权的抗争力量。她发现,“书院之所以建了又毁,毁了却总能再建”,就因为民间有这力量。

这力量,不仅来自良知,而且来自“学问”,她说:“博学之,审问之,慎思之,明辨之,笃行之”,一个社会已经认为“学问”和“思辨”是维系文明的根本,那它一定就是一个思想发达、海阔天空的社会。那是对书院共和时代的赞美,对自由化社会的赞美。这条小路就是通往书院的共和之路,通往自由化社会之路,从这条小路上走出来的近代湖湘文化,便是“思想发达,海阔天空”的文化。

共和国的根

自有书院以来,没有任何一所书院,能比岳麓书院更为有始有终了。

当年“四大书院”,北方的早就衰落了,只有江南的岳麓书院和白鹿洞书院在发展,宋代朱熹就在这两所书院讲学,明代王阳明也在这两所书院讲学,可到了清代,连白鹿洞书院也衰落了,而岳麓书院却更加蓬蓬勃勃地发展起来了。没有一所书院,能像岳麓书院那样集中反映并代表一方水土。白鹿洞书院不行,东林书院也不行,惟有岳麓书院能自豪地说,它代表湖湘文化。湖湘本土上,几乎所有的民间思想者都与岳麓书院有关。自从朱熹和王阳明这两位伟大的讲学者来播下了理学和心学的种子,湖湘文化就在岳麓书院里成长起来了,不光担待一方水土荣辱,还要担待一国命运兴衰。

湖湘文化,从“格物致知”里抓住“物”——格物,格物不是致知,而是致用;从“知行合一”里揪出“行”——力行,力行不是求知,而是经世,走出经世致用一路。明清之际,王船山以经世致用,为湖湘文化开山;曾国藩以理学治军——格物,以心学用兵——力行,以圣化集大成。

自曾国藩以来,岳麓书院可谓英雄辈出,中国近代史上,那些最悲壮、最有血性、最为壮丽的事业,几无一不与湘人有关,从近代史来看,共和国之路便是从岳麓书院里走出来的。

青年毛泽东

青年毛泽东指点江山,说了一句:吾于近人,独服曾文正公。这位曾文正公治学,是上法孟、庄,下效陆、王,调和朱、陆。他说,孟子有光明俊伟的气象,只有庄子与韩愈与他像;王阳明亦有光明磊落的气象,但文章,不及他们跌宕。他又说,明代论学,每尚空谈,惟阳明能发为事功。对于朱、陆异同,他说:两先生全书俱在,朱子主道问学,何尝不洞达本原?陆子主尊德性,何尝不实征践履?他以这样的学问,带出一支湘军,用枪杆子和笔杆子,一起来推动历史的进程,在王安石以后,以对外贸易和富国强兵,使重商主义在近代复兴。有人批评他,只顾个人名节,不顾民族大义,没有国权思想。当他平了太平天国运动,天下唯他马首是瞻,可他却裁军了,令无数英雄扼腕叹息。

朝廷自以为得计,使湘军分而治之,曾、左、李三分湘军,看似分了他权势,实则三足鼎立,形成犄角之势,平时互相争吵,关键时刻共同维持大局。曾家一军,其势难以发展,兵分三支,湘军据两江,而入闽浙、苏沪之地,握东南半壁。其后,曾军虽裁,但左、李二军发展起来,有三分天下之势。李军通过剿捻,其势进入中原;左军通过西征,从东南贯通西北;而他却依然坐镇两江,拥有东南半壁。就此而言,他不仅打下天京,而且还暗胜朝廷。朝廷虽然还是朝廷,可天下已悄然转移,不知不觉地都落在湘军手里。三人小骂大帮忙,纵横捭阖,鼎立天下,真是三个英雄一台戏!

什么叫老成谋国?这就是。什么叫和平演变?这就是。船山先生与满清不共戴天,可曾却为船山先生出版全集,这是何意?是因为他有了近代的眼光,不再以传统的改朝换代的革命为政治目的,而欲以重商主义为我民族复兴之契机,他的学生李鸿章,得了老师的真传,办洋务不遗余力。

曾国藩死后,左宗棠和李鸿章,两人接着吵,但一个占有西北,一个握住东南,使国权继续从满人向汉人转换,从湘军,到淮军,再到北洋新军,汉人按部就班收复国权。曾死后,李接班;李死后,袁世凯接班。可惜啊,重商主义的洋务运动,受挫于中日甲午海战。这一战,促使自由主义的变法运动提前,将和平演变打乱。

在戊戌变法中,岳麓书院又贡献了两位最英勇的青年:谭嗣同、唐才常。谭嗣同说,各国变法无不流血,为中国变法流血,从我谭嗣同始。于是,革命军起。从岳麓书院里,还走来两位铁血好汉,他们是共和革命的先驱者:黄兴——武装斗争的力行者,宋教仁——议会斗争的先躯者。推翻满清王朝,结束帝制政体,是靠了两条政治路线的合力。一条是从曾国藩到袁世凯的渐进的改良主义路线,从洋务运动直至君主立宪,实现和平演变;另一条是以孙中山、黄兴、宋教仁为代表的共和革命路线。这两条路线,都来自岳麓书院,所以,我们说岳麓书院,是共和国的根。

武昌起义后,以曾国藩、李鸿章、袁世凯为代表的和平演进路线和以孙中山、黄兴、宋教仁为代表的共和革命路线,一旦握手,清帝就退位了。后来袁世凯窃国,背叛共和革命,复辟帝制,护国将军蔡锷以抱病之躯,呕心沥血,在西南作殊死战,他也曾经是岳麓书院一书生。

接下来,大革命时代就要来临了,新文化运动的旗手陈独秀写了《欢迎湖南人底精神》一文,他在文中问道:“湖南人底精神是甚么”?二百几十年前的王船山先生,是何等艰苦奋斗的学者!几十年前的曾国藩、罗泽南等一班人,是何等“扎硬寨”、“打死战”的书生!黄克强历尽艰难,带一旅湖南兵,在汉阳抵挡清军大队人马;蔡松玻带病亲领子弹不足的两千湖南兵,和十万袁军打死战,他们是何等坚忍不拔的军人!

陈独秀忍不住,还要发问:湖南人这等奋斗精神,现在哪里去了?听了这掀天揭地的一问,青年毛泽东,走下了岳麓山……


路过

雷人

握手

鲜花

鸡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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